回国后的第一站，裴熙没有直奔俱乐部，而是回“梦旅人”安置了行李，调整完时差，带夏乐葵跑了趟长途。</p>
发现行程跟预想中的完全不一致，裴熙也不给个解释，夏乐葵急得眉头拧在一起，一路上咋咋呼呼。</p>
“前辈，我不想出去旅游。”</p>
“前辈，这几天多亏你陪我一起练习，我的状态已经恢复一大半了！”</p>
“前辈，我缺席了那么久，其他人肯定比我进步很多，我得加紧赶上！”</p>
“前辈，俱乐部真的不会安排替补吗？万一经理又改变主意了呢？”</p>
“前辈，你听到了吗？”</p>
可惜裴熙不为所动，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。</p>
两人并肩走在地铁通道里，没有太过亲密的动作。</p>
尽管戴着口罩，只露出清隽的眉眼，裴熙出众的外形依旧引得路人纷纷驻足，有几个女孩子毫不顾忌地盯着他，心痒痒地想上前搭讪。</p>
“旁边是他的女朋友？”</p>
“不是吧，隔着点距离。”</p>
“这样子一看就是被骚扰了吧？”</p>
久久得不到回应，夏乐葵有些挫败。在无人的角落对她那么热情，出了屋子就这么冷漠，冰山心，海底针，搞不懂。</p>
可她又不敢自己单独回俱乐部，生怕惹他不高兴。</p>
说起来，在他面前，她好像总是矮一截。</p>
越想越憋屈，夏乐葵负气般闷头往前冲，手腕忽然被裴熙拉住，往后一拽，视线转了一百八十度，她重心不稳地扑进他怀中。</p>
方才还跃跃欲试的女孩子们同时噤声，脸红心跳地捂住嘴。</p>
不远处的广告牌正好刷到裴熙的代言海报，带有科技感的暗色基调下，男人孤傲清冷。</p>
咫尺间，他的目光清澈温和。</p>
长得好看果然是可以为所欲为的，夏乐葵顿时什么气都消了。</p>
她仰起脸，扁扁嘴：“你不理我。”</p>
裴熙低头，揉开她眉间的皱起，将她的碎发拨到耳后，“……到了你就知道了。”</p>
刚才他一直在思考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，琢磨了半天，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。</p>
直到看见她不高兴地走远，身体便下意识地有了动作。</p>
察觉到路人不断扫来的视线，两人同时触电般松手，拉开距离。</p>
裴熙手掌虚握成拳，抵在嘴边，侧头看向夏乐葵因羞涩而红扑扑的脸蛋，她正用手掌给自己降温，嘴唇水润，细密卷翘的长睫毛微微颤动。</p>
裴熙喉头发紧。</p>
一会儿到没人的地方再亲她。</p>
这是一段很奇怪的旅程，飞机下来坐火车，火车换巴士，巴士换出租车。</p>
等到车子驶入偏远的乡镇，眼前的景色变成大片大片的田野，周遭传来鸡鸣狗吠声，夏乐葵的脑袋里仍然是一团糨糊。</p>
下车后，裴熙找了家快捷旅馆落脚，开了两间房。</p>
房间里一股霉味，灰尘飞扬，木地板踩上去吱吱作响，墙上的油漆不规则地大块脱落，凹凸不平，靠窗边一张简陋的床，床单被套旧得发黄。</p>
夏乐葵随意地坐上床沿，看见裴熙弯下腰，小心翼翼地伸出两根手指夹起被子，往上掀开，然后，他全身不正常地抽搐了一下。</p>
夏乐葵目光下移，床单上有一小片没洗干净的血迹。</p>
裴熙倏地松手，深深地闭上眼睛。</p>
环视四周，床不能睡，被不能盖，地不能躺，墙不能靠。</p>
夏乐葵看见，他英俊的脸上浮现出因为极其痛苦而扭曲的表情。</p>
连带着她都感受到了这份来自洁癖的绝望，正襟危坐。</p>
黑云压境，空气骤寒，狂风扫落叶。</p>
就在这愈加悲壮的氛围中，裴熙终于开口告诉了她此行的目的。</p>
走出巷口，往右拐是一间小餐馆。正是饭点，店内挤满了人，门口摆着一些塑料桌椅，男人们一边喝酒一边吞云吐雾，呛得夏乐葵和裴熙同时捂嘴咳嗽。</p>
踏入餐馆，裴熙上前同老板娘说了几句话，转身拉着夏乐葵进入后厨。</p>
厨房阴暗狭小，弥漫着浓浓的油烟味，夏乐葵跟着裴熙往前走，上身注意不要碰倒台面上的瓶瓶罐罐，脚下还得躲避地面上堆积的餐盘。</p>
快到尽头的时候裴熙停了下来，夏乐葵抬头看去，一个女孩子正在水池边洗碗，宽大的粗布衣服将她的身形衬得格外瘦小，腰间的围裙布满了黄色的油斑。</p>
听到动静后，女孩子回过头，难以置信地放下手里的碗，瞳孔慢慢放大。</p>
尽管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，但在看清她的脸的那一刻，夏乐葵的眼眶蓦地红了。</p>
“……阿鑫？”</p>
那张苍白、憔悴、没有表情的脸，在面向夏乐葵的那一刻忽然有了生气。</p>
“乐葵！你怎么在这里？”</p>
夏乐葵嘴唇轻颤，不知如何回应。</p>
印象里，阿鑫家境殷实，念名牌大学，前程似锦。在夏乐葵经济状况最差的时候，阿鑫通过直播间的打赏是她的主要收入。</p>
夏乐葵曾担心，从线上到线下，繁重的应援活动会耽误学业，但阿鑫总能用优秀的成绩单打消她的顾虑。</p>
她告诉夏乐葵，大学毕业后，她想进入游戏巨头D社，参与研发风靡全球的电竞游戏。</p>
然而，眼前的女孩子似乎并没有察觉夏乐葵内心的波澜。</p>
“我看到大家说你消失了……”阿鑫将视线移向一旁的裴熙，忐忑地问，“你要回战队了吗？”</p>
夏乐葵依旧干杵着不说话，裴熙替她点了点头。</p>
阿鑫的眼睛蓦地亮了，冲向前想抱住夏乐葵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，湿漉漉的手在自己的围裙上擦了擦。</p>
夏乐葵心头发涩。</p>
“太好了！真是太好了！”阿鑫激动得全身颤抖，“之前传出你已经离队的消息，我好担心啊！担心你就这样被逼得退役，甚至得上抑郁症！”</p>
夏乐葵回抱住她。曾经微胖的女孩子比以前瘦了好多，脆弱得仿佛一折就断。</p>
“网上后援会解散的谣言都是假的！我没有脱粉！”阿鑫将头摇成了拨浪鼓，“一步步看着你走到现在，我怎么可能不相信你呢？什么作风混乱潜规则，全在放屁！你赢过那么多职业选手，那群喷子是在看不起谁？！对不起，在你这么艰难的时候，我没说一句就消失了……”</p>
夏乐葵跟着摇头。她怎么会怪阿鑫，阿鑫早已自顾不暇了。</p>
来餐馆找人之前，裴熙简述过阿鑫的遭遇。</p>
家庭出现变故，父亲破产，欠下巨额债务，母亲向来爱玩，被富裕的日子养娇了双手，第一时间与父亲离婚后远走高飞。</p>
父亲因此受到打击，卧床不起。</p>
人生陷入噩梦，阿鑫决定与爸爸共同承担。爸爸从小把她一手养大，她不能不管他。</p>
亲戚都劝她嫁人还债，她不肯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