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完，林华珺离开了房间。</p>

程嘉树看着桌前那道心形数学题，陷入了沉默。</p>

纺织厂门口粥棚 黄昏 外景</p>

程嘉树来到纺织厂门口的临时难民所，他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，料到悲惨，没想到如此触目惊心。</p>

他与难民们的眼神接触，都能感觉到他们无助又灼热求生的目光。</p>

顺着程嘉树的视线，能看到林华珺、叶润名等人已早早来到难民所。</p>

他们回头，也看到了程嘉树。</p>

叶润名：嘉树来了。</p>

程嘉树点头，有些犹豫，不知该不该走向前。</p>

林华珺回头也看到程嘉树了，两人对视，都有些尴尬。</p>

这时，一位难民突然晕倒，大家有些手忙脚乱。</p>

叶润青：程嘉树，你还愣着干什么，快来帮忙呀。</p>

程嘉树这才反应过来，应了一声：来了！</p>

程嘉树急忙跑到跟前，在叶润青和叶润名的协助下，将难民背到一边。</p>

浑身脏兮兮的难民靠在程嘉树身上，程嘉树丝毫没有嫌弃，主动为他喂粥，没想到难民一时无法进食，刚喝进去的粥全部呕吐出来，吐在了程嘉树身上。</p>

程嘉树连眉头都没皱一下，拍了拍他的背，喂得更加小心。</p>

林华珺心中的怒火渐渐消退，拿出手帕递给程嘉树。</p>

程嘉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。</p>

程嘉树卧室 夜晚 内景</p>

程嘉树看着窗外，此时天空中挂着一轮明月，依稀还有星光。</p>

回想白天在难民收容所的情景，林华珺的话再次在耳边回响。</p>

林华珺画外音：大家都在拼尽全力，想要活下去，让自己有意义，可你呢，你在做什么？</p>

程嘉树翻开林华珺给他准备的考题，开始答题。</p>

有人敲他房间的门，程嘉树起身开门。</p>

来的人竟然是林华珺，程嘉树有些不敢相信。</p>

林华珺看到桌上打开的笔记本：你在做题吗？</p>

程嘉树低着头，不敢直视林华珺：对不起，你白天去难民收容所，晚上还帮我准备考题，我却不好好学……</p>

程嘉树脸上的惭愧，让林华珺感到欣慰。</p>

程嘉树：从今天开始，我会认认真真备考！我一定会考上临大的！</p>

林华珺：我相信！</p>

一句认可，让程嘉树颇为意外。</p>

林华珺：我也向你道个歉，昨天我说的话太重了。</p>

程嘉树：不不，你骂得对！我该骂！</p>

林华珺：嘉树，你本可以去美国，过逍遥自在的日子，可你却和我们一样背井离乡，在不知道是否能考进临大的情况下，冒着生命危险来到长沙。你很聪明，基础也好，知识面之广出乎我的意料，不要浪费自己的天赋和才华。我相信你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实力考上临大。</p>

林华珺将手里的笔记本递给程嘉树。</p>

林华珺：这是润名帮你收集的考题，加油！</p>

说完，林华珺离开。</p>

程嘉树拿着笔记本回到座位上，继续做题。</p>

突然，院子里传来一阵爆炸声，程嘉树吓了一跳，抬头一看，居然还有烟花在院子上空升起。</p>

程嘉树住处院子 夜晚 内景</p>

屋里其他同学跟程嘉树一样也被这爆炸声惊着了，纷纷跑了出来。</p>

雷正：出什么事了？</p>

程嘉树穿过一团烟雾，发现毕云霄满脸焦黑倒在地上不省人事。</p>

程嘉树紧张地摇晃毕云霄：云霄，毕云霄！</p>

程嘉树住处客厅 夜晚 内景</p>

毕云霄微微睁开眼，很多人围绕着他。</p>

林华珺替他号脉，又拨了拨毕云霄的眼皮，为他检查。</p>

林华珺：他没事，不过被震晕了。</p>

程嘉树为毕云霄擦去脸上的灰。</p>

程嘉树：毕云霄，到底发生了什么？大晚上你在院子里做什么。</p>

雷正从院外捡来一些被炸剩下的鞭炮和烟花纸屑、木炭。</p>

雷正：毕云霄，你不会是在研究黑火药吧？</p>

双喜：还好，你没把这座房子炸塌。</p>

程嘉树白了双喜一眼，双喜嘟囔着走开。</p>

毕云霄挣扎着坐起来：我恨，恨死日本人了。我要炸死他们。</p>

程嘉树：还没炸死他们，你就先把自己炸死了。</p>

毕云霄：我一定会研究出比日本人更好的手雷！</p>

程嘉树：我说你最近神神秘秘天天关在房间里，饭也不吃，就鼓捣得把自己炸晕。亏你还是物理系的学生，给赵先生丢脸了吧。</p>

雷正：嘉树，那是化学。云霄实验失败正常，当年诺贝尔和他的父亲、弟弟研究炸药，就曾经发生过意外爆炸事故，这需要时间。</p>

程嘉树：房子也就够你炸一回的了。你难道忘了你在战场上看到的，忘了毕叔跟你说的了。</p>

毕云霄：我没忘！也正是因为没忘，所以我才要做点什么，而不是每天在这里混吃等死！</p>

情绪一激动，毕云霄头痛欲裂，倒在沙发上。</p>

而众人也被毕云霄的话说得沉默了。</p>

程嘉树房间 白天 内景</p>

程嘉树坐在椅子上打瞌睡，头不时往下掉。</p>

休息了一晚上，毕云霄感觉自己精神好点了，他从床上坐起身，发现自己躺在程嘉树的床上。程嘉树还没醒。毕云霄看着天花板，叹了口气，对自己很失望。</p>

这时，敲门声响，程嘉树醒了：云霄，你醒了。</p>

毕云霄：对不起。</p>

程嘉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，然后去开门。门外叶润名来了，大家也都来了。</p>

叶润名：毕云霄好点了吗？</p>

程嘉树：已经醒了。</p>

众人进屋，见毕云霄精神好多了，大家都放了心。</p>

叶润青：毕云霄，你这一炸，我整墙的唱片都震落到地上了。</p>

毕云霄：对不起。</p>

叶润青：算了。</p>

毕云霄：因为我的实验让大家受到惊吓，这不是我的本意，实在抱歉。</p>

程嘉树：何止是惊吓，小命差点都没了。</p>

毕云霄：对不起……同学们，我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理解我的心情，看到长沙难民越来越多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心情。民众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，如何能不急。我迫切地想有所作为、改变现状，可我能做什么，即使天天去难民收容所也改变不了现状。我答应我哥要好好念书，可现在能否按时开学，开学能来多少教授都还是个未知数。</p>

雷正：我也有同感，一切遥遥无期。曾经以为胜利就要到来了，可现在看来是我们想得太简单了。如果这场战争旷日持久，难道我们就一直躲在后方，住在大房子里享受这偷得的安宁吗？</p>

毕云霄：现在的每分每秒都让我煎熬，不做点什么就感到对不起自己，更对不起生养我的国家。</p>

雷正：前些天我遇到了湘雅医学院的同学，他们组织了战时服务团，即将去往前线。而我们却在这里等待开学上课。</p>

叶润名：云霄、雷正，不瞒你们说，看到惨痛的现状却使不上劲的感觉糟透了。可越是这种情况下，我们越不能着急，越着急就越容易乱了阵脚。</p>

毕云霄：说得容易做起来难！</p>

雷正：狗急了还会跳墙，更何况人呢。</p>

叶润名：控制住急躁的情绪，这确实很难……但教授们、校工们都在克服困难，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，努力让按时开学成为现实，我想我们也应该尝试着调整心态，专注地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。</p>

大家都沉默了。</p>

毕云霄：国势危殆，如大厦将倾，灾难重重，如不拯救，那真是国将不国了。</p>

叶润名：如不拯救，国将不国。我问下同学们，何以救中国？</p>

毕云霄：也许是我身上流淌着军人的血液，我恨不得立刻像我爸、我哥一样去拼杀。在29军募兵处，我亲眼看见咱们和日本人军备上的差距，当时我就下定决心，不管通过什么样的方式，造武器也好，上战场也罢，只要能冲到第一线，我就当仁不让！</p>

叶润青一直歪着脑袋听着：有道理，如果我们在军备上足够强，或许日本人就不敢轻易轰炸南开了。</p>

雷正：云霄，我支持你，为你的实验搭把手。再找几个化学系的同学一起。</p>

毕云霄很感动：谢谢！</p>

雷正：至于润名问的“何以救中国”，我有答案：自加入学联起，我心里就有了一盏明灯，总有一天我要朝那里奔去。</p>

叶润名听着，也跟着点了点头。</p>

林华珺：我的父亲是一名教师。母亲一直觉得他不过就是个教书匠，平凡得不值一提。但我不这么看。父亲教我知识，给我观察和思考的角度，他带我认识这个世界，他也将知识传递给了很多人，我希望自己能成为像他一样的人，燃烧自己，照亮他人。</p>

程嘉树和叶润名等都对林华珺投以欣赏的目光。</p>

叶润青：华珺姐，你说得真好！</p>

程嘉树：我亲眼看到南开在日本人的轰炸下被摧毁，这一幕刻在我的脑海，刺激我，激励我。从北平到长沙，一路的所见所闻，又让我觉得心里沉甸甸的，感同身受着苦难的压迫，我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责任。</p>

叶润名：我想，如果追根溯源，何以救国？唯有唤醒民众。两年前的“一二·九”，正是我们学生的抗日宣传游行，唤起了各界爱国人士的支持响应，掀起了抗日民主救国运动的高潮。也正是从那时候起，我就明白，只要我们努力去唤醒民众，去开启民智，去身体力行做好自己的事，国家就有希望，民族就有希望。我相信：民众觉醒之时，就是中华民族崛起之时。</p>

叶润青：哥，你说得真好！你们说的都对，我都同意！</p>

圣经学院教师宿舍 夜晚 内景</p>

门被推开，朱自清把闻一多的行李往地上一堆：这就是我们的宿舍了！</p>

闻一多风尘仆仆地站在后面，打量了一下：不错。</p>

朱自清：走，带你去尝尝长沙的臭豆腐。</p>

闻一多：明天吧，我还有事。</p>

说着，他先在行李里翻找了一下，找出了笔和信纸，铺在桌上，连凳子都没找，站着便开始写信。</p>

“贞：”</p>

朱自清瞥了一眼，不禁笑了：听你提及跟夫人离别时的情景，夫人的情绪也是人之常情，你至于这么分秒必争吗？</p>

闻一多：夫人的事，无小事。</p>

不顾朱自清的调侃，他已经开始专注地写了起来。</p>

朱自清摇头笑笑，轻轻替他掩上了门。</p>

一组蒙太奇镜头——</p>

程嘉树在灯下复习备考，林华珺从他屋门前路过时，关切的眼神。</p>

原本因为开学宿舍不够、忧心前线的同学们，如今也已安下心来，开始各自预习功课。</p>

粥棚，林华珺、叶润青等人在帮忙，程嘉树匆匆跑来，加入了他们的队伍。</p>

雷正抱了一沓书给毕云霄，封面清晰可见，为化学理论书籍。</p>

林华珺和叶润青、罗恒等帮助方悦容给同学们分发校服。</p>

叶润名、毕云霄和雷正帮助裴远之为课堂安置桌椅。</p>

程嘉树参加考试，进行笔试。</p>

学校布告栏前，程嘉树看到自己的考试成绩，名列前三。</p>

程嘉树看着自己长沙临时大学的入学通知，领到了新校服，开心地笑了。</p>

照相馆 白天 内景</p>

程嘉树身穿临大新校服坐在幕布前，不断调整姿势。</p>

程嘉树问一旁的双喜：怎么样？这个姿势和表情行吗？</p>

双喜：这衣服……怎么把人穿得肿了一圈，还没有你以前的衣服好看，你确定要穿这身照相吗？</p>

程嘉树：你懂什么！这可是临大的校服！</p>

程嘉树一脸骄傲地看向镜头。</p>

摄影师看着取景框，手捏相机快门线。</p>

摄影师：好，这样就好。三、二、一……</p>

咔嚓一声，画面被永久定格。</p>

程家小杂院程道襄房间 夜晚 内景</p>

程嘉文拆开一个信封，从中取出了一张照片。他看了一眼照片，憔悴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难得的笑容。</p>

程嘉文又将照片递给了张淑慎，张淑慎也红着眼眶笑了。</p>

张淑慎走到床前，把照片拿给躺在床上的程道襄看，程道襄虽然已经中风，说不出话了，但欣慰之情溢于言表。</p>

照片中，身着临大校服的程嘉树灿烂地笑着。</p>

程嘉文摊开信，为父亲母亲念道：爸，妈，哥，家里一切是否安好？上一封从武汉寄出的家书不知你们收到了吗？今时不同往日，我已成为临大的正式学生，没给程家丢脸。请你们放心，不用太记挂我。哥，爸妈就拜托你多照顾了。嘉树。</p>

程嘉文望着苍老的父亲母亲，唏嘘不已，恍如隔世，他有种深深的挫败感。为了不让父母看到红着的眼眶，他默默走出了程道襄的房间。</p>

简陋的厅堂，几近一贫如洗，除了简易的家具外已经不剩什么了。</p>

相隔不一会儿，张淑慎也从程道襄房中走出，手中拿着一个首饰盒。</p>

程嘉文轻轻喊了一声：妈。</p>

张淑慎将盒子塞到儿子手中：嘉文，拿着。</p>

程嘉文：妈，这已经是您剩下的最后一件嫁妆，不能再当了。</p>

程嘉文把首饰盒又推回给张淑慎，但张淑慎还是执意给了程嘉文。</p>

张淑慎：家里的米又没了，总不能让你爸吃共和面吧，还有你爸的药钱……能撑多久算多久吧。</p>

程嘉文眼眶红了：妈，对不起，让您和爸承受这些……</p>

张淑慎温柔地摸了摸程嘉文的脑袋：傻孩子，说什么对不起，你辞了差事，不给日本人办事，是好样的，咱们是一家人，你忘啦？</p>

程嘉文狠狠地点头。</p>

张淑慎折身回屋。</p>

程家小杂院程嘉文房间 夜晚 内景</p>

摊开信纸，程嘉文给程嘉树回信。</p>

程嘉文：嘉树，两封手书皆已收到，祝贺你考入临大，全家都为你感到高兴。随信寄来的照片也已裱入相框，摆在家中。嘉树，请你一定好好读书，不负父亲的期待。家中有我，无须挂念……</p>

程家院子 白天 外景</p>

程嘉文回头看了一眼门楣低矮的小杂院，便沿路朝前走去。相隔不远，原本自己的家已被日本人占用。</p>

大宅门口钉子般地杵着两个日本兵，门楣上挂着日本国旗。</p>

程嘉文步伐沉重，仿佛做了一个慎重的决定，他走到其中一个日本兵身边。</p>

程嘉文：我找松田中佐。</p>

日本兵应答了一声，便朝院内小跑去。</p>

程嘉文站在院子正中，仰起头，再一次审视自己原来的家宅，心情复杂。</p>

（画外音：“程嘉文为了父母和家中生计，不得不答应国军北平军统站的条件，与日军松田中佐进行了公开的合作。”）</p>

圣经学院 白天 外景</p>

走廊和楼梯拐角处，方悦容和裴远之看着正在陆续进教室的学生们，与之前初来长沙时相比，所有学生的神态都已大变，不再慌乱不安，而是身穿新校服，神采奕奕、面貌一新。</p>

裴远之：看来大家的心终于定下来了。</p>

方悦容点头。</p>

两人都露出了欣慰的眼神。</p>

圣经学院礼堂 白天 内景</p>

同学们鱼贯而入，林华珺、叶润青刚坐定，就看到程嘉树也从礼堂门口走进。</p>

叶润青：程嘉树，这里。</p>

程嘉树径直坐到了叶润青和林华珺的背后。</p>

叶润名、雷正、李丞林和罗恒也在程嘉树身边坐下。</p>

叶润青扭头：没想到，你还挺人模人样的。</p>

程嘉树一脸自豪，并不介意叶润青的嘲讽：谢谢叶大小姐的夸奖。</p>

叶润青：臭美！</p>

这时，礼堂前，张伯苓、蒋梦麟、梅贻琦等人走进了台前中央。</p>

前一刻还交头接耳的同学们，此时也安静了下来。</p>

梅贻琦：同学们，今天是长沙临时大学开学的第一天，我们请闻一多先生作为教授代表给大家说几句。</p>

梅贻琦在临大发表讲话（图片来自《战火中的青春》电视剧剧照）</p>

瞬间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。</p>

闻一多走到台前。</p>

闻一多：同学们，看着你们面貌一新，我十分为大家开心。虽然办学条件艰苦，但学校为了在11月1日能够开学可谓克服困难、竭尽所能了。</p>

台下，同学们目光灼灼而坚定，不少人都低头又打量自己身上的衣服。</p>

闻一多：不只学校，不只教授员工，我相信，每一位能够坐在课堂里的同学没有谁是轻松容易的，都有自己克服困难、历经艰辛的故事。因为有这些苦难，我恳请各位能坚守本心，沉潜精进，专注学问。</p>

同学们再次鼓掌。</p>

程嘉树也使劲鼓掌，只是这一刻，他似乎有了一种力量，让他坚定下去对得起这一身校服的力量。</p>

闻一多：但愿我们不是战时古城的难民过客，而是抗战烽火中的文化传人。</p>

同学们鼓掌得更热烈了。裴远之也欣慰地看看同学们，又看看闻一多，仿佛只有掌声才可以抒发此刻的心情。</p>

这时，礼堂外突然响起了空袭警报，原本还在兴奋情绪中的同学们变得慌乱和躁动。</p>

梅贻琦：同学们，别慌。</p>

叶润青把头伸出窗外一看，顿时吓傻了。</p>

叶润青：日本飞机来了……日本飞机来了……</p>

梅贻琦：大家保持镇定，跟我去地下室。</p>

所有教师和同学离开礼堂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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