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为刽子手的老头儿，一生自认光明磊落。</p>

曾手持鬼门断头刀，斩首无数。</p>

年迈从刽子手这行退下，在远近邻人口中他是真正本事人。</p>

哪家孩子夜里啼哭，或是棺材抬不走，便来相请。</p>

老头儿负手迈着四方步，去事主家逛一圈，能止小儿夜啼遏棺中恶煞。</p>

他从未如此狼狈过。</p>

在耳边呵斥声响起的下一瞬，老头儿从石凳上跌下，连滚带爬爬至路边。</p>

越发浓稠的大雾，团团裹住宽阔御道。</p>

许是为了保护这些凡人，雾气如幔帐，将道中情形遮挡。</p>

老头儿只听得有马车车轮碌碌滚动，还有马蹄声，齐整的脚步声。</p>

期间还夹杂着铁链划过地面的声音。</p>

置身浓雾中，老头儿睁眼瞎般什么也看不见。</p>

但听到的这些动静，都叫他本能的心生畏惧。</p>

这是一种无关胆魄，只要是活人都无法回避的恐惧。</p>

“酆都，阴司，帝君。”老头喃喃自语时，他见得御道两侧灯柱次第亮起红得晦气的红灯。</p>

忽而一个阴影从他头顶飞过。</p>

已经失去思考能力，只余下本能的老头儿仰头看。</p>

先映入眼帘的，是漫天异常的星坠天象。</p>

其次，便是从天上飞过的怪鸟。</p>

这鸟羽翼苍翠，像是庙祠中木头雕的青鸟。</p>

但极大，张开翅膀在地面投下一巨大阴影。</p>

老头嘴巴大大张着，突然见得青鸟背上有人。</p>

看着身量不高的小姑娘，一身血红衣衫，闲适翘脚坐在鸟背上。</p>

风拂过她的衣角。</p>

老头儿是识货人，借着红茵茵灯笼光看得清清楚楚。</p>

那小姑娘身上赫然穿着靖宁卫千户官服，只是被污血染透绣纹。</p>

她正托着桑皮纸里包着的一块云片糕咬。</p>

看桑皮纸上红印，正是街口老字号。</p>

一切，都与传说中的一人对得上号。</p>

老头儿脚一软，咚一下跪在青石大道上。</p>

不待他喊出声，便听的身侧浓雾中，传来一声洪钟似的话：“阿鲤，莫要嘴馋看热闹，速速离去，此地还不是你来的地方。”</p>

这声音如长辈训诫晚辈，坐在鸟背上的小姑娘闻声回头。</p>

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，嘴里还叼着块点心。</p>

听到雾中的声音一缩头。</p>

座下青鸟顿时振翅高高飞起，转眼消失在远处。</p>

老头儿呆呆回头，只见浓雾中似有车队行过。</p>

雾气搅合出巨大旋涡，在散开又聚拢的一瞬。</p>

老头儿清楚看见，镶嵌铜钉的车轮行过，其上雕刻金色龙纹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