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经孙农说，他就是因为没念书没本事，这才切了男人最重要的命根子，入宫做奴才。</p>

幼年的孙农，一张脸生得清秀，被选入宫，无家世无背景。</p>

在深宫之中，自然是受欺负折辱的最佳对象。</p>

宫中冷寂阴惨，满是食人的兽。</p>

样貌清秀，反倒是招灾引难的祸根，无论男女。</p>

即便年老，孙农每每说到此，也闭嘴不肯再继续。</p>

人人都说，孙公公是好人。</p>

可这好人，也是幼年时吃了大苦头过来的。</p>

孙农常对孙元絮叨，他一生有两个遗憾，一是不能全着身子为爹妈送终。</p>

二是因大景开国太祖不许内官识字，他目不识丁，招人嘲笑。</p>

因此，孙农在建立慈育院时，便有请人来给孩子们开蒙明礼。</p>

只是现在……</p>

堂上堂而皇之教授的，是对孙农的感恩和奉献。</p>

孙元僵在原地。</p>

他认出，堂上说话的并不是什么夫子，而是孙府的管家——孙福。</p>

孙福八年前狼狈带着妻子前来投奔。</p>

据说是盛京故人。</p>

当时孙农心善，收留了他。</p>

从此孙福便跟了孙农，后来又做了管家，最是忠心不过。</p>

孙福绝不会自作主张，所说所行，必是义父知晓授意。</p>

想通这关节，孙元心更加凉。</p>

无法控制的生出些寒意。</p>

他认认真真地在堂下孩童们身上扫过，辨别哪些孩子在哪些孩子不在。</p>

孩子们都跪在地上听讲，便是连个蒲草垫子也没有。</p>

但他们没有一个觉得疼或是疲累。</p>

全都白着小脸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孙福，一点余光也不分给旁人。</p>

这些孩童大多都是孤儿，有相当一部分身体都有残缺。</p>

他们跪在一处，面无表情看着孙福时，莫名叫人心中生出恐惧。</p>

孙元视线在孩子们身上扫了一圈。</p>

他记得全部孩子的名字和脸，大致一扫，便发现堂下孩童较之三月前少了小半。</p>

且少的，大多都是先天体弱或是残疾的。</p>

孙元袖下的手不自觉颤抖，回想起了刑室中武成所说的话。</p>

负着手的孙福这时也转过头来，他像是才看见孙元一般，亲昵地和他打了个招呼。</p>

“阿元来了？”</p>

孙元见他笑容依旧，没由来心一抖：“福管家，究竟怎么回事。”</p>

问话时，被罚抄满嘴是血的孩童孙虎紧紧抱着孙元的脖子，瑟瑟发抖。</p>

孙福却轻松笑道：“慈育院中孩童过于散漫，得教教。”</p>

他话说得轻松，但看着堂下孩子们木偶人一般的脸，孙元却说不出话。</p>

许久，他深吸一口气：“我要见义父！”</p>

对他的要求，孙福早有预料，笑道：“老爷近几日正在闭关，不见人。”</p>

“阿元，莫让我为难。”</p>

孙元哪肯善罢甘休。</p>

寻了个地方坐下，将孙虎抱在腿上坐着，给他舌上敷了靖宁卫随身带着的伤药。</p>

一边追问：“义父何时出关，我有要事禀告。”</p>

这时的孙元心中存着一份矛盾的念想。</p>

若是，他义父什么也不知，是年老体弱受着管家控制？</p>

或者……</p>

他不敢朝更晦气哪方面想，只是坚持着要亲自见义父孙农一面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