活了这么久,经历了这么多事,伯洛戈被很多人救过,被艾缪救过,被帕尔默救过,被许许多多记得起名字,亦或是记不起名字的人救过,但无论如何伯洛戈都不曾想象过,自己有一天会被瑟雷拯救,这离谱的简直就像一个荒诞的笑话。</p>
可事实就是这样,瑟雷来了,还一剑劈断了黑暗。</p>
破碎的黑暗于半空中扭曲,崩溃成无数漆黑的颗粒散落,与雪尘交织在了一起,灰蒙蒙的,遮天蔽日。</p>
“之前怎么没见你这么猛?”</p>
伯洛戈疑惑地看了看瑟雷,又看了看那团被他斩开的黑暗,虽然只逼退了数秒而已,但比起伯洛戈的殊死一搏,瑟雷的动作无疑显得过于轻松了。</p>
“关于这个嘛……”</p>
瑟雷手中的以太刀剑黯淡了下去,凝缩的以太消退平静,强光熄灭后,露出了那原本被瑟雷握在手中的事物。</p>
一把精致的骨质匕首,刀背上骨节分明,像是用一段指骨制成的。</p>
见到这把武器的瞬间,伯洛戈便感受到了伐虐锯斧上传来的阵阵躁动,如同共鸣般,骨匕上也传来了相同的回应,但它被瑟雷牢牢地攥在手中,动弹不得。</p>
伯洛戈愣了一下,更加疑惑地望向瑟雷,瑟雷则把弄了一下骨匕,回应道,“这是赛宗给我的,希望以此帮到我。”</p>
“一件源罪武装?”</p>
伯洛戈没料到赛宗居然会给瑟雷这种东西,但倒也是,战争已经推进到这种程度了,也该把些好东西拿出来,武装一下自己的会员了。</p>
“斩断黑暗并不难,伯洛戈,”瑟雷为伯洛戈解释道,“既然它可以湮灭事物,那么就用充足的以太去抵消它的湮灭,进而维持在黑暗里的存在,如果你释放的速度快过了它湮灭的速度,那么不仅可以在黑暗里保持存在,还能进一步地杀伤到它。”</p>
破碎的黑暗重新收拢回了一起,如同被劈开的浪花再次聚成浪潮,不可阻挡地席卷而来。</p>
瑟雷苦笑了一下,“当然,收效甚微就是了。”</p>
伯洛戈叹了口气,很显然,瑟雷突然变得这么猛,很大程度来自于源罪武装的加持,另一部分则是对湮灭之暗的了解。</p>
用超量的以太撑爆黑暗?说的轻巧,也只有像瑟雷这样的荣光者,才能从容地发动这样的攻势吧?</p>
伯洛戈简单地觉察了一下自身的以太量,经过连番的大战,他已消耗了大半,虽然先前从特里克那里,用加护·吮魂篡魄恢复了一部分,但远称不上回归完美状态。</p>
瑟雷反手握住骨匕,讨好般地对奥莉薇亚说道,“这次我可没有背誓!”</p>
说实话,瑟雷那副谄媚的样子与语气,弄的伯洛戈浑身不适,但这确实是瑟雷能干出来的事,一个糟糕的父亲尝试挽回女儿的心……真奇妙,瑟雷明明让那么多女人爱上自己了,却唯独拿奥莉薇亚束手无策。</p>
奥莉薇亚打量了瑟雷一眼,换做以往,她一定会一脸厌恶地避开瑟雷,但这一次千言万语汇聚心头,浓缩成了一句话。</p>
“那就继续,瑟雷,”奥莉薇亚坚强道,“履行你的誓言。”</p>
“那伱可以原谅我吗?”瑟雷反问道,“至少原谅一部分。”</p>
奥莉薇亚皱眉,“你是在和我讨价还价吗?”</p>
“只是觉得这是个不错的、和解的机会。”</p>
瑟雷紧盯着前方,“你觉得呢?”</p>
奥莉薇亚沉默了一下,不知道是迫于压力,还是真心如此,她说道,“我原谅你了,瑟雷。”</p>
她又补充道,“前提是你履行誓言。”</p>
瑟雷回头看了一眼奥莉薇亚,恍惚间,他仿佛又一次地看到了爱莎,不得不说,她们母女俩长的真像,身影重叠在了一起,变成了一道枷锁,将瑟雷牢牢地拴在了尘世里。</p>
“自然如此!”</p>
瑟雷的脸上露出了真挚的笑意,奥莉薇亚的认可仿佛是一份至高无上的嘉奖。</p>
然后,瑟雷满脸微笑地将骨匕刺入了自己的心脏,略显痛苦的喘息下,骨匕汲取着瑟雷的血,于他的心脏处层层增殖,如同根茎般疯长着,在心脏的周围重组成坚硬的骨板。</p>
细密的骨网以心脏为核心延伸,肋骨逐一合并,化作骨质的胸甲进一步地保护住了瑟雷的躯干,暴怒之力沿着血管奔涌,渗入肌肉与骨骼,直至破体而出,嶙峋的骨质与被撑破的不朽甲胄长在了一起,宛如某种可憎的畸变体。</p>
不朽甲胄没有因此崩坏,相反,它奇迹般地与骨质长在了一起,变成了某种金属与骨质交融的奇异景象,就连铭刻进不朽甲胄内的炼金矩阵,也没有因此中断,而是进一步地与瑟雷的炼金矩阵连接在了一起。</p>
荣光者的以太涌动不止,瑟雷抬手,锋利的骨刃破开了他的掌心,它没有被瑟雷握在手中,而是像自身骨骼的延伸般,直直地立起,刃锋的表面带着丝丝的血迹。</p>
仿佛重拾旧时荣光般,这一刻伯洛戈真觉得瑟雷是一位夜族领主了。</p>
“说来,我之前看哪个哲学家讲来的。”</p>
瑟雷注视着黑暗尽头的猩红双目,喃喃自语道,“他说,一个人想要得到完全的成长,摆脱过去的束缚,必须经历弑父,当然,他指的应该是一种理论、精神上的,而不是实践……”</p>
长呼一口气,将心中的积怨与仇恨一并吐出,瑟雷幽幽道,“我都活这么久了,现在才想起来这些,是不是有些晚了啊。”</p>
语毕,瑟雷的身影扭曲成了一道迅捷的光影,狂风沿着嶙峋的骨甲吹过,发出空灵的鸣响,仿佛有女子在低吟浅唱。</p>
夜王那模糊的剪影抬起了手,随即一道道漆黑的高墙拔地而起,荣光者的力量爆发,海量的以太缠绕在骨刃之上,在瑟雷的挥动下,荡起两道交叉的以太涟漪。</p>
第一道涟漪轻而易举地冲破了黑墙,不待黑墙重新凝聚为一体,第二道涟漪将尚未愈合的黑墙再度劈开。</p>
瑟雷突破防线,可在这一道黑墙后,还有第二道、第三道,它们层层堆叠,将夜王严加保护了起来。</p>
急速之下,已经没有足够的距离给瑟雷继续挥剑了,他便凝结起大量的以太铸就在自己身前,形成一层厚重的以太屏障。</p>
与黑墙撞击在一起的瞬间,尖锐的腐蚀声便鸣响不断,在不知道穿过几层黑墙后,瑟雷的以太屏障已被完全湮灭,黑暗落在身上,在骨甲上轻易地湮灭掉一大块,但不等黑暗继续深入攻击瑟雷的肉体,骨质快速增殖,补住了缺口,和黑暗的湮灭速度达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。</p>
瑟雷猜,这便是骨匕自身的能力,赛宗也是在谨慎思考后,将这种力量交付给了自己,想到这,瑟雷发出一声莫名的狂笑,骨刃再度交叉,犹如迅速闭合的剪刀,凭借着荣光者的力量,完全突破了黑墙的限制。</p>
漆黑的整体破碎成无数的碎片,碎片又分裂成漆黑的颗粒,如同烟尘一般,迅速地向外升腾、扩散,但不等它们完全地溢散掉,在夜王意志的约束下,黑暗再次凝聚。</p>
一双猩红的眼眸近在眼前,而后是那漆黑的剪影,映入眼中。</p>
这一刻,久远的怀旧感涌上心头,短暂地将瑟雷脑海里的狂怒压制下去,事到如今,瑟雷依旧记得这双猩红的眼瞳,但关于夜王的样子、性格,就连说话的声音,瑟雷都已忘的差不多了。</p>
现在回想一下,似乎自许多年前,夜王就已开始了变化,永生的恩赐里,他的心灵趋于铁石般的麻木,不再有任何起伏。</p>
瑟雷努力回忆自己的童年,但任由他如何在记忆的沙土里刨根问底,依旧是一片空白,仿佛瑟雷的人生中,从未存在过这种东西。</p>
“你难道不会感到痛苦吗?父亲。”</p>
瑟雷难过地质问道,骨刃再度交叉,直逼那双骇人的眼瞳。</p>
夜王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回应,只是像之前那样,梦呓般地呼唤瑟雷的名字。</p>
“瑟雷……”</p>
伴随着真名的吐露,来自于血脉深处的压制力瞬间爆发,瑟雷能感受到自己的血液正一滴滴地凝固成冰,冻结住关节,乃至整个躯体也僵在原地。</p>
换做之前,瑟雷一定会迅速后撤,拉开足够的距离以抵消这可怕的压制力,但现在赛宗的力量正在他的体内涌动。</p>
暴怒之火令血液沸腾,即便是来自夜王的压制,也难以立刻将其冰结,而在这短暂的瞬息内,已足够瑟雷挥出数剑,将他心中的夜王、那不可撼动的强权砸的稀烂。</p>
“爱莎,我没有失约。”</p>
骨刃飞斩的那一刻,瑟雷的心中怒火忽然荡然无存,有的只是一片绝对的静谧,以及对爱莎想念的回响。</p>
夜族作为傲慢之罪的债务人们,每一位夜族都有着获得加护·狂骄障仪的机会,但并不是每一位夜族都会刻意追求这份强大的力量。</p>
夜族是傲慢之罪的从属,那份病态偏执的高傲早刻入他们的骨子里,没有一位夜族会轻易地为了力量而低下头颅,去寻求这份力量的加护,唯有走投无路之际,他们才会放下那毫无意义的自尊心。</p>
也是在那一刻,瑟雷向爱莎发誓。</p>
终结永夜。</p>
交锋的瞬间,夜王那漆黑的剪影仿佛是通往深渊的大门,无穷无尽的黑暗从中喷涌而出,几乎是在顷刻间,它们便吞食了周遭的建筑、以太,连带着瑟雷一并包裹进其中。</p>